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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
  “玲珑,你这十多天来似乎夜夜都在作怪梦。”
  “啊?你说什么?”她突然由胡思乱想中抓回神智。
  “你姊说你这几天夜里老在作怪梦。”锦绣一边塞了满嘴精致茶点,一边和姊姊琉璃对弃,下得乱七八糟。
  “我……哪有作什么怪梦。”
  “还说没有。你每夜一入睡,早上醒来就一副才掉到水里去的落汤鸡模样,这还不怪?”锦绣狂霸地重按一子。“将军!”
  “锦绣……”姊姊琉璃一到楚楚可怜的无奈相。‘马’不能走直线,我已经告诉你很多次,马行日、象行田。”
  “马为什么不能走直线?你看街上哪匹马不是走直线的!”
  “可是这是既定的棋步,你不能……”
  “都是玲珑啦!”锦绣立刻将炮口调向坐在厅旁发呆的无辜者。“都是她在一旁哼哼哎哎的干扰我的思绪!”
  “我没有哼哼哎哎的啊。”
  “你明明就有。每天起床后就一副失魂落魄貌,快到就寝时间时却兴奋得像要去会情郎,还在睡前特地梳妆打扮一番咧。”有病!
  “我…才没有要去会情郎,他跟我才不是那种关系!”玲珑脸蛋红通通地忙着比手划脚。
  “他?”姊姊琉璃不解地偏着小脑袋。
  “你看你看,她自己说溜了嘴了!”锦绣兴奋地甩着食指。“我就猜她一定有男人,每晚就寝后跑出去干些不三不四的事。”
  “锦绣!”姊姊琉璃脸都吓红了。“这种话……”
  “乱讲,我才没有跑出去会男人,我向来都只眼他在梦里相见!”好好一件奇遇,竟给锦绣形容得像下流韵事。
  “梦里相见?”姊姊琉璃一脸浪漫的惊喜,锦绣的表情则像吃到一大口馊饭。
  “啊……”玲珑张着小口,一副呆相。她竟然胡里胡涂地就抖了出来。
  拗不过姊姊和表姊的好奇与逼供,玲珑老实地说出她的梦境奇遇记。不过之前的那两次放肆的狂吻,她全自动省略。反正他后来也没再对她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,因为梦里的妖怪愈来愈恐怖强悍,忙得他俩根本没空谈情说爱。
  “那个梦中人每夜都在你梦里杀戮?”姊姊琉璃光想就毛骨愤然。
  “对,一直杀到我醒来为止。”最奇怪的是,无论前一夜的战况有多惨烈、多危急,隔天晚上又会恢复到最初的平静期,一切从头开始。
  海东青干脆在梦里命令她,一定要待女每日清晨卯时初叫醒她,而他会晚她半个时辰再被属下唤醒。他坚持玲珑一定要比他早一步脱离梦境,避免她一个人单独地留在充满鬼怪的恶梦里。
  那家伙真是多事,她才不怕单独和鬼怪们留在一起——只是感觉很恐怖而已。可是这种被人挺身保护的安全感……还不错啦。
  “我觉得这种梦好诡异。”姊姊琉璃微微打了个寒颤。
  “你觉得诡异,玲珑可陶醉得要命。”锦绣哼声斜膘了玲戏一眼。那种白痴又娇羞的傻笑,分明是恋爱中女人的一贯病症。“你该不会瞒了我们什么不可告人的部分吧?”
  “我……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!”
  “你显然就有。”否则干嘛红着脸吼得这么大声。
  “不管有或没有,那都只是梦而已,何必拿来正经八百地追究!”
  “是喔,只是梦而已。”别笑掉人家大牙了。“玲珑,我活了二十年可从没听过有人会天天一身湿源地醒来。这要是发生在咱们乡下,早清道士来给你作法驱邪了。”
  这给了姊姊琉璃一个灵感。“玲珑,那……要不要我去替你请个道士?”
  “不要!”要是驱邪成功、恢复正常,她岂不就再也见不到梦中男子了。
  “可是玲珑……”
  “我说不要就是不要!”她强悍地打断姊姊温弱的建议。
  “所以说嘛,你的梦中一定还暗藏了什么玄机,让你会不得。”锦绣双手环胸地好笑。
  “才没有!”她愈心虚就吼得愈大声。“你们今天不是要去像王府参加弃茗诗社的聚会吗?也该卜路了。”
  “是啊,我们是该去了。但是等咱们回来之后,你甭想再逃避话题。”锦绣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。
  讨厌,干嘛要硬逼人家招供那么尴尬的私事?
  “玲珑,你不去吗?”姊姊琉璃都起身准备上路了,她却还坐在椅上嘟着小嘴生闷气。
  “我不去。”
  “好了,别气了,锦绣是跟你开玩笑的。”姊姊琉璃轻笑着勾起玲珑的手。
  “我没有生气,只是……不想去。”
  “为什么?”她们姊妹俩向来是诗社里的常客,玲珑尤其喜欢和诗社的朋友们闲聊喝茶。
  玲珑神情为难地咬起下唇,沉默了好一会儿,还是想不出藉口。
  “是不是……你怕上次在平成郡王府的事会在诗社里重演一次?”姊姊琉璃问得很轻柔、很小心。
  “我怎么会怕那种鸟事!”她马上狂傲地仰起下巴。“我不去是因为我那个……呢,就是……反正今天不宜出门就是了。”
  “因为你‘那个’来了?”锦绣疑惑地皱起眉头。
  “不是啦!”她才不要用这种丢脸的藉口。“我的意思是……我的直觉告诉我,今天我最好留在家里,你们去诗社就行了。”
  要是她坦白承认她不去的理由正是姊姊方才的猜测,姊妹一定也不会去,执意留下来陪她。这怎么成,若照这种情况演变下去,她会害姊姊也跟她一样渐渐孤僻。
  “姊,你带锦绣去诗社玩,带她去见识见识嘛。”她撒娇地牵着琉璃的手摇呀摇。“好嘛,去嘛。”
  “可是…”
  “上次是平成郡王府格调太差了,咱们才会败兴而归这次的弃茗诗社可不同,它不是有钱、有地位就进得去的因子。”玲珑改朝锦绣下手。
  “喔?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诗社?”锦绣果然兴奋得像是拖到珠宝。光听这诗社的名字就很有品味,仿佛参加过后气质就会变得特别高贵。
  “很好玩的。吟诗对句、比弈品茗,还有豫王府最有名出独门茶点可以一饱口福,更可以亲眼观赏那儿的黄金西洋钟。”
  “啊!西洋钟?”锦绣抓起姊姊琉璃的手就往外冲。“快快快,赶紧梳妆打扮一下去豫王府玩,我要看看西洋钟长什么模样。”
  “可是,锦绣,玲珑她……”
  姊姊琉璃娇弱的抗议完全无效,就被硬拖出厅外。
  这样欺瞒自己的姊姊,实在很有罪恶感,可是总比把姊姊拖下水,成为各个朋友都不敢亲近的人来得好吧。玲珑正落寞地想着该如何一个人打发整个下午时,被侍从的传唤愣了好一会儿。
  “有位姑娘来找我?”
  “是啊,还好您没跟大格格和表小姐一块到豫王府去。对方一来就摆明了见不到人绝不走人。”碰到这种怪异客人,最为难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。
  真鲜,她之前只是随口唬了一下自己今天不宜出门,还真的就有人挑在这时拜访她。
  “是什么人?”玲珑一面和侍女由侍从领向别院偏厅,一面打探。
  “她自称是穆姑娘。装扮着来,满讲究的,带着两个丫环,又谈吐不俗,小的想她应该是格格的朋友吧。”
  姓穆?她有这样的朋友吗?等玲珑跨进偏厅,她非常肯定,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看来与她年龄相仿的人。
  “你就是玲珑格格?”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。
  “是啊,我就是。”好奇怪的姑娘,人长得是很漂亮,可是态度怪怪的,好像玲珑长得跟她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样。“我们认识吗?”
  玲珑这坦率的一问,吓得侍从脸色刷白。放错人进来了,这穆姑娘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!
  “等等。”玲珑马上阻止侍从上前撵人。“你先下去吧,不必大惊小怪。”这是她的地盘,对方不会对她怎样。反正下午闲着也是闲着,会会怪人也无妨。
  这个玲珑格格的确像外传的一般,不太寻常。穆姑娘神色一整,才抓回思绪。
  “突然来访,格格一定觉得很奇怪,听过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后,你一定会觉得更奇怪。我不奢望你相信我的话,但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,并吩咐给你周围的人听,以保性命。”
  “啊?”还真玄咧。还好她留在府里没出门,错过这么有趣的事就可惜了。
  玲珑毫不理会身旁侍女担忧的拉扯,大大方方地请穆姑娘人座相谈。
  “玲珑格格,你最近一定有遇到什么怪事吧。”
  “我常遇到怪事。”这全都得归功于从小就有的阴阳眼
  “你指的是哪一件?”
  穆姑娘神情漠然地盯着她。“咒术,尤其是跟梦境有关的咒术。”
  这下子玲珑再也轻松自在不起来。她从未把这事向全何人说过——刚才的姊姊琉璃和锦绣不算,这个穆姑娘是怎么知道的?
  “你不必追问我如何得知,也别妄自做任何猜测。我来是给你一条生路,因为我不想再见到无辜的人死于‘他’导下。”
  “他?”
  “就是对你梦中人下咒的元凶。”
  玲珑霍地由椅上站起身,震惊地瞪着她。“你知道是谁在背后对我的梦中人作法?”
  “我没办法告诉你他是谁。”
  “为什么?”
  “我是特地来警告你的。如果你想除掉加诸在你身上的怪咒,别随便找人帮忙,因为那些人是斗不过‘他’的,我可以告诉你找谁比较妥当。”
  “你到底是……”
  “其一是目光山人,不过这位山人行踪飘忽,经常通往山林隐居修道,你不容易找到他。其一是城东的半仙月嬷嬷,专门给人批命改运.这是她做生意的地方。”穆姑娘递上一张手绘的简略地图。
  “穆姑娘,你——”
  “当然还有其三其四,但我不认为你有时间去找那些人因为这两日之内‘他’就会采取最后行动,把你给解决掉。”穆姑娘完全不理会玲珑的发言一路讲下去。“我很了解‘他’那种人,‘他’是不会允许妨碍‘他’计划的人活太久的。”那个有严重洁癖的完美主义者。
  “等一下!”玲珑一掌重重地将地图拍在桌上。“你既然认识那个随便下咒加害别人的混蛋,为什么不直接揪他出来面对我?”
  终于逮到机会轮她开炮了!
  “你知不知道那混蛋把人家害得有多惨?我和我的梦中人每夜都在梦里和恶鬼们缠斗得死去活来,你知道那有多累吗?我们每夜根本睡都睡不好!”
  “格格,你——”
  “而且我的梦中人坚持我一定要早地一步脱离梦境,怕我一个人在梦里无法面对那群妖怪,可是我也不愿意他单独留在恶鬼堆中啊!你能体会我每夜在最紧急的战斗时刻中途抛下他,自己醒来的感觉吗?”
  “关于这些,我——”
  “虽然这些危险场面并不会真正对我们的肉体造成伤害,可是夜复一夜一直重复着这种恶梦,我决受不了了!我明知那位梦中人即使身陷恶鬼重围也不会怎样,隔一晚后梦境又会由平静期从头开始,但我还是会担心、会焦急啊!”
  “你该不会喜欢上你的梦中人了吧?”冷冷一句话,立刻让玲珑的愤慨变成满脸通红。
  “那个……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!”
  “无所谓,那是你的私事,我只要把话带到就好。”穆姑娘轻叹起身。“格格,你多保重了。”
  “等等,你就这样走了?”
  “难不成你想押我在此,严刑逼供有关下咒的事?”
  “呢……”玲珑马上比手划脚的不知该说什么,因为她的确在打这个歪主意。
  “我冒着生命危险来警告你,是为你的安全着想。难为这就是你回报一个救助你的人的方法?”
  生命危险?那这位穆姑娘是背着作法害人的元凶来帮她的?
  “对不起,我以为…··我至少可以探到一些线索。”
  “你从我身上是探不到多少的,格格,因为我不是‘他’①同伙。”
  “那你是谁?”
  穆姑娘力图镇定的表情出现松动。“我只是个不希望‘他’再继续做坏事的人罢了,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。”
  “你该不会喜欢上这个作法害人的家伙吧?”果不其然,穆姑娘的冷静突然崩溃,当场羞红了脸。“无所谓,那是你的私事,我不该多问。可是谢谢你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些,这地图我会好好收着。”
  穆姑娘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,终于卸下她登门拜访以来的防备与疏离。
  “那真是……太好了,我还一直担心你连听都不听我说一句就把我赶出去。”
  玲珑这才发觉穆姑娘手中的绢帕给捏得一团烂皱,显然一直被主人紧紧地掐在掌中。
  “谢谢你,穆姑娘。”玲珑亲自送她到大门口时,看见穆姑娘家的华美马车,不禁一楞,这位神秘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?
  “凡事小心,格格。”穆姑娘在车门边犹豫许久,似乎在思索什么。“玲珑格格,我不太懂咒术,不知道该如何帮你脱离恶梦,但是你可以用镜子试试看。”
  “镜子?”怎么个用法?
  “告辞了。”
  “啊,等一下!你还没讲明这镜子是要拿来——”叫也没用,人家的马车早像赶着投胎似的跑走了。
  晚饭时她兴奋地告诉姊姊琉璃和锦绣这件奇事,没想到她们的反应不是惊讶,而是惊骇。姊姊琉璃觉得随便招待陌生人的行为实在太草率,锦绣则是大骂玲珑该把那个女的留下,叫她将背后的元凶招出来。
  “穆姑娘才不是那个元凶的同伙!”到底要她讲几次大家才听得进她的话?
  “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,你白痴啊!”锦绣真怀疑这些千金大小姐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。“你连人家的来路都摸不清楚,就随便听她胡说八道。搞不好她是那个下咒元凶故意派出来的间谍,讲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来扰乱你的判断力。”
  “穆姑娘不是那种人!”或许她没有识人的眼光,却有敏锐的直觉。“反正我相信穆姑娘的话就对了。”
  “随便你,只是到时候出事了,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!”锦绣吼完转身就走,重重甩上房门的声音让房里的姊妹俩吓一跳。
  沉默许久,玲珑才不安地低头喃喃,“姊,难道我真的太傻了吗?”这么轻易地相信陌生人。
  “你有你率性的优点.锦绣有他思索的层面。你不觉得她只是用不同的方法来关心你吗?”
  “关心?”
  “嗯——她的表现方式的确激烈了点”姊姊琉璃也不太容易接受。“可是如果她不关心你,何必浪费唇舌地告诫你那些话?”
  “我觉得她只是想骂人而已。”从小就被父母视为开心果的宝贝玲珑,从没被人说过一句重话。自从开始作怪梦后,她夜夜在梦里被那个臭男人使唤,醒来后又天天被锦绣骂,衰到极点了。
  “好了,不说这些,我有好消息喔。”
  “什么好消息?”刚才还闷闷不乐的小脸立刻闪耀好奇的光彩。
  “你不是一直在找一种蓝色巨鹰的名字吗?我今天在诗社里向朋友打探到了.可能是这种珍鸟。”姊姊琉璃在手边的纸上写下三个字。
  “海东青?”
  “是这个名称吧。”由妹妹的笑颜来看,她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。“玲珑,你找这种巨鹰的名字做什么?”
  “没什么,只是好奇而已。”
  玲珑当夜抱着一面子镜子翻来覆去个老半天,几乎兴奋得睡不着觉。
  海东青…她有很强烈的直觉,这就是他的名字没错。他老在为她讲不出他名字的事摆臭脸给她看,现在她可找到答案了!这名字真是太符合他的感觉了,他就像这种巨大而雄伟的老鹰,双翅大展便将她密实地保护在羽翼之下。
  今晚她可带了个法宝——镜子一起人梦,房里也摆起好几面晶亮的镜子,总会找到对付梦中怪咒的方法的。到时一定要让海东青对她刮目相看,嘻!
  可惜玲珑并末在今夜的梦中见到他,反而坠人一个无梦的黑暗世界里,从此一睡不醒。
  黑龙江府部
  “大人,海东青大人,时辰到了。”侍从们焦急地呼唤着,却只见床上的海东青痛苦地闭着双眸不断挣扎,似乎在对抗什么。
  “海东青大人,您醒醒,卯时已经过三刻多了。”
  “怎么办?要不要拿条冷手巾冻他一下?”让大人这样痛苦地沉睡下去也不是办法。
  “大人!大人,您醒醒啊!”侍从甚至不顾规矩地猛力摇晃地沉重的躯体。“为什么这些天大人愈来愈不容易叫醒?”
  当这群无计可施的侍从由屋外雪堆中冰了条冷手巾放他脸旁时,他才霍然睁开双眼,猛地弹坐起身,一掌挥去。
  “什么东西?”惊天动地的怒吼,差点吓破屋内人的胆。
  “大人息怒,属下知错了。”全部侍从立即跪下。“属下实在叫不醒您,所以……”
  原来只是一条手巾,不是梦中妖魔湿滑冷冽的舌头。但醒来前一刹那的地狱景象仍残留脑中,令人反胃。
  已经连续十多天没在梦中遇见那个小丫头,她怎么了?为什么不再到他梦里来?
  海东青沉郁地任侍从为他更替衣裳,擦去一身几乎浸透底衣的冷汗。不用侍从们唠叨,他也明白这几天的连日恶梦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,神情极度憔悴。
  “海东青大人,将军很担心您的状况,毕竟这次西征准噶尔的大计少了您就如同断了我军一条胳臂。”
  黑龙江将军当然少不了海东青。
  年老体衰的将军萨布索战斗力已大不如前,再加上财富与权力,只要拥有其中之一就足以使人腐化,更何况是两者兼有的将军。所幸他有一流的培训本领,创造出一批批猛锐将领替他的名号打江山,海东青便是其中的剽悍之首。
  “明天起,改为每个时辰都叫醒我一次。”免得他陷入恶梦太深,难以苏醒。
  “又改回来了?您之前不是要我们卯时过一刻叫您起床就行了?”
  那是因为那阵子夜夜都有个小丫头在梦里陪他作战,咕咕呱呱个没完没了,性子活像小暴君,过度自信却根本没什么本领,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而已,却挺会激怒他的火气、刺激他的战斗力。
  那丫头烦人得很,可是这十几天没有她在的梦境,他完全提不起劲对抗梦中恶鬼,又陷入在认识她之前一人作战的孤寂里。
  他要为谁而战?无止无休的梦境战争要打到何时才了?
  “大人,太福晋与五少爷到。”
  “额娘和小弟?”居然一大早亲自跑到他房里。
  “你最近是怎么着?看看你,都瘦成什么德行了,还能带兵作战吗?”一名中年美艳贵妇与一名二十岁左右的俊美男子相偕而人。
  “有劳额娘了。”海东青冷着一张脸迎母亲上座,小弟则意气风发地朝另一侧上位一屁股人座。
  “我说你啊,都二十七、八岁的人了,早该成家立业,生个孙子给我抱抱。你现在是战功赫赫的将领没错,但立业二字之前摆的是哪两个字?”
  “孩儿明白。”这种对话几乎每隔几天就重复一次,如今已经重复快十年了。
  “没有老婆在身旁照料,当然会精神不好。我给你生得一副身强体壮的好模样,你却给我养成什么德行了?”看到自己的孩子日渐消瘦,哪个母亲不忧心?
  “孩儿知错。”他疏离的回应着,面无表情。
  一旁的小弟噗哧一笑,马上被太福晋还以柔和的一瞪,包容多过责备。
  “你不要每次都只会嘴上应应,就打发过去。瞧瞧你小弟费扬古,军功虽然没你辉煌,但好歹替我生了三个孙子。你呢?你甚至连自己的健康状况都照顾不了。”
  “额娘教训得是。”
  小弟费扬古在一旁笑得好不快意,号称沙场武神的大哥向来在母亲面前必恭必敬,一副孬种样。此种好戏,他怎么舍得错过。
  “你别给我装胡涂、打马虎,还是我这个额娘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去?”
  “孩儿不敢,只是目前军务繁重,无暇思及儿女私情。”为什么梦中的丫头不再出现?难道她出了什么事了?
  海东青倏地紧绷的面容让太福晋更为光火。
  “怎么,我才说你两句你就不高兴?”
  “孩儿没有不高兴。”北京的友人多少应该帮他探出了那丫头的来历,以及他急于想查清的要事——
  到底是谁在背后对他下咒作法?
  “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?”
  等海东青突然闪回神智时,映入眼帘的已是母亲气坏的尊容。
 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。“如果额娘打算替我准备婚事,孩儿一定尽力配合。”
  “你会尽力配合?!”她这个做额娘的为他安排过多少对象,他的一张死人表情却足以吓跑任何亲家。“你这副德行要是不改改,哪家敢把女儿嫁给你!”
  “是因为我诡异的八字让人不肯嫁女儿吧。”他突然犀利的双眼,使冷漠的口气变得更加危险。
  太福晋猛然感到心痛。
  “我指的是你的脾气,不是你的八字。”她的语调黯然转弱,明白儿子说的的确是人人却步的原因之一。
  海东青的八字是出了名的诡异,生于酉年酉月酉日酉时正。这原本只是极少发生的巧合,却在一连串家变之下,被解释成会招惹不幸、祸及家人的乖歹命运。
  早年的抄家革爵、灾病连连,都被人指为起因于他的气不正、命不顺。而后他在战场上的骁勇威猛,更被视为是地狱修罗的化身,证明他是个煞气旺盛的男人,加上海东青的父兄战死的战死、病亡的病亡,除他之外,只剩么弟费扬古可传宗接代。
  虽然没人能够证明海东青会克妻克于,终生坎坷,但谁也不敢把女儿嫁过来碰运气。
  “这简直是耻辱!”太福晋怨毒地咬紧下唇。“如果咱们仍保有当年的地位与声望,谅谁也不敢用如此恶毒的流言毁谤咱们!”
  她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八字有何不祥。
  “所以你更应该赶紧成亲,打破这种无聊迷信的攻击!”
  “是,孩儿知道。”他随口虚应,注意力早已转到侍从在他耳畔传递的信息。“叫他进来。”
  以公事为名打发掉母亲及小弟后,海东青立即召见由北京敬谨亲王府派来的秘密信差。
  “海东青大人,二贝勒派我前来的目的,是请您尽速与小的进京一趟。”
  “到北京?”以黑龙江目前准备远征准噶尔的局势来看,他怎么可能走得开。有什么事会重要到非得他亲自跑一趟不可?
  “二贝勒说,事关一条人命,千万耽搁不得。”机伶的信差适时补上一句,“而且您托二贝勒找的小格格,已经有眉目了。”
  海东青沉思的双眼霍然亮起。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,信差却知道自己已抓对要领。
  “这条需要您协助搭救的小命,得了一种奇怪的病,一直不吃不喝地昏睡不醒,再这样下去,恐怕会衰竭而死。”
  “我不懂如何救人,只会杀人。”他是武将,不是大夫。
  “您不必懂,因为二贝勒才知道该怎么救。”
  “那还要我上京做什么?”
  “做替身。”
  海东青倏地眯起双眼。受过严格训练的信差努力保持从容,却控制不了由本能发起的冷汗。
  “这位昏迷者和您有许多共同点,例如:和您同样生于酉年酉月酉日酉时正,只是整整小您一轮。对方在昏迷不醒前甚至作过好一阵子的怪梦,总是梦到一位身着镶黄旗战袍、脸带刀疤的左撇子武将不断杀戮,一直奋战到她醒来为止。”
  海东青始终对信差视而不见,靠坐在大椅上凝视着厅内精美的花瓶,仿佛对那上面的图纹产生浓厚的兴趣。“你说的那名昏迷者是个女孩?”
  “是,下个月就满十六的少女。”
  “为何要我做替身来救她?”
  “据二贝勒所言,这反常的昏睡状态是某种被人作法下咒的征兆,如同您被不寻常怪梦缠身的状况一样。二贝勒认为,既然您和她都同样被人作法陷害,又有着相同的生辰,干脆来个以咒攻咒,破除法术。”
  “他想把那女孩身上的咒术转移到我身上来?”
  “是。”这其中的风险,不必明说各人也都明白。“大人?”
  海东青的沉默几乎绷断信差的神经。他去是不去?
  漫长的等待,让信差艰困咽下口水的声音变得分外清晰。就在信差快被自己的冷汗冻僵之际,海东青终于将视线自花瓶调到他脸上,闪露狩猎的眸光。
  “那女孩是谁?”
  “一品中堂惠大人的么女,玲珑格格。”信差语毕的同时,差点被一只巨掌猛然击上桌面的爆响吓破胆。
  找到她了。玲珑格格! 扫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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