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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
  耿青云皱著眉头打量正背对著他的身影。他忙得半死,却接到秘书的通知,说是有个“妙龄少女”要找他。
  他这辈子为人端正,还没惹过哪个“妙龄少女”,但秘书的口气却隐隐透露著不寻常。
  真是的!这几年来泓理的事业拓展得有如黄河泛滥,一件接著一件的合约、法律诉讼让他忙得焦头烂额,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。
  为一个工作狂工作虽有极为可观的顾问费用可收,但相对的也必须付出大量的体力。这位“妙龄少女”最好有个像样的理由,否则他铁定要她付出一笔庞大的“谈话费”。
  “我的秘书说你要找我……”
  背对著他的少女一听见他的声音即刻转身,他还来不及反应,少女就扑人他怀中,并给他一个特大号的拥抱。
  “耿大哥,好久不见了!”小路兴奋的在耿青云的左脸颊上留下一个响吻,吻得他一愣一愣的。
  “小路?”耿青云不敢置信的松开捉著他的手臂,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儿。
  这是小路的声音,脸也是小路的。但她现在应读在美国念书,学校尚未放暑假,她怎么回来了?
  “你……发生了什么事?为什么回台湾?”要是被泓理知道,不打死她才怪。
  小路看到耿青云的神色,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。真好玩,耿大哥还是一样,老是紧张兮兮的。
  她好想念台湾,好想念张妈、耿大哥,更想念小爸爸。
  她已经十九岁了。自从她被小爸爸勒令送至美国求学,至今已过了五年。在这五年之中,小爸爸只到美国探望过她几次,其馀的时间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度过。偶尔耿大哥会来探望、照料她,所以她看见耿大哥的机会反倒比看见小爸爸来得多。
  回想在美国的五年,可说是苦甜参半。
  十四岁的她刚到美国时心中充满了恐惧,连中文字都不识几个的她被迫得学更陌生的英文。为了不丢台湾人的脸,也为了报答小爸爸,她竭尽所能的学习一切,终于以惊人的速度完成相当于国内国中以及高中的课程,并进一步申请到大学研读商业课程。
 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。她想见小爸爸,想看他俊美的脸孔。即使是咆哮的表情,她也照爱不误。
  是的,她爱他,爱得很深、很浓,爱到她无视于周遭的仰慕者,只对他情有独锺。
  偏偏他仍是一贯的冷淡,一贯的漠视她,只把她当作一个不得不照顾的对象。她再也无法忍受了。她已经十九岁,不管小爸爸怎么想,她都要努力看看,为自己的爱情寻找一条出路。
  这也是她回来的原因。
  望著耿青云仍然痴呆的面孔,这一瞬间,小路觉得回来真好。于是她又再一次扑进耿青云的怀抱,寻求温暖。
  “范羽路!”耿青云连名带姓的喊她,口气虽不佳,表情却相反。“别以为用这招就能避而不答我的问题!别忘了我是靠什么吃饭的。”
  小路闻言笑得更开怀,耿大哥真是一点也没变哪!仍是那么温柔。
  “我知道,你是律师嘛!”而且是个身价不菲的黄金律师。
  “既然知道,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。”他对这个小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,总是任她予取予求。
  说她是小家伙,或许并不正确。小路变了,五年的时光使她由一个青涩的少女蜕变成一位耀眼的年轻女子。——
  他还记得当小路告诉他和泓理她的年龄时,他们所受到的惊吓。过度的营养不良使得小路看起来像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,而不是一个十三岁大的少女。
  这使泓理努力给小路最好的一切,只要是对小路有帮助的事,他都想尽办法做到。
  他给她请最好的家庭老师,买给她最昂贵的补品,供给她最充裕的金钱,就是不给她他的爱。
  其实,泓理应该也明白自己是爱著小路的,否则他也不会刻意筑起一道高至天际的墙,以阻挡小路锲而不舍的决心。
  这一对倔强的“父女”,几乎从相遇的刹那就开始了他们的拔河游戏。六年下来,谁也没嬴过,但谁也舍不得放弃,看来这场游戏还得继续一阵子。
  可是拔河的选手不累,看戏的观众反倒是已经累翻了。耿青云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,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爱情角力,他却老是无端遭殃?
  “再不说就打你屁股。”耿青云威胁道。
  小路只是回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,眼中闪动著哀愁。“我已经不是小孩了,早过了挨打的年龄。”
  “我知道你已经是个大人。”耿青云也回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。“但在我的眼里,你仍旧足个小女孩。”一个既固执又倔强且死不肯认输的女孩。
  “你们都当我是小孩。”小路的眼神黯了下来,不复方才的神采。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,“为什么你们都当我是小孩?我已经十九岁,早就可以独立了。”
  “可以独立个鬼!”
  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自办公室门口传来。小路猛地转身,站在门口的男子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泓理。
  “小爸爸!”
  小路高兴地滑进泓理宽阔坚实的胸膛。她终于回到她思念已久的港口。
  尽管此刻的泓理早已是怒气沸腾,但他还是无法对小路咆哮。
  这是他的小路,也是他的宝贝。
  他轻柔的抚弄著她的发丝,吸取她的芳香,享受这短暂的片刻。
  然后,他轻轻的推开她。
  “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,为什么课上了1半就跑回台湾?”
  因为我想念你,再也不想过没有你的生活!小路在内心狂吼,但她的理智告诉她最好刖将实情说出来。因此,她只挑了前项讲。
  “我想念你。”
  这句话让泓理的眼睛闪动了一下,但他随即又恢复成冷淡无情。“我也想念你,小鬼。
  但这仍不足以解释你为什么会在大考前夕突然回台湾。就我所知,你期中考的成绩好得出奇,根本没有理由临阵脱逃。”
  “我并不是在逃避考试。”她的眼神闪烁,不敢直视泓理。
  “那就给我回学校乖乖K书!”他的口气不容反驳。
  “来不及了。我已经……办了休学。”小路豁出去了。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。
  一阵异常的沉默蔓延在办公室内,空气静得仿佛能够凝结。
  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次,我没听清楚。”
  泓理柔软的声调,却是最恐怖的征兆。
  小路深深吸人一口气,以免待会儿被泓理掐住脖子时没得呼吸。
  “我休学了。”
  “休学?”他仍是用相同的语调说著。“我懂了。”
  他懂才怪!小路不禁咽了咽口水,她几乎已经听到拳头关节的咯咯作响声。
  “那意味著我必须再帮你复学。你以为你在做什么?跑回台湾就能独立?”极端克制的音调显示出泓理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。
  恐怕他是太宠她了,才会造就她这种不知死活的个性。
  “你可以帮我复学,但我会再办休学。”小路再次深吸一口气以储备战力。“无论你再怎么做都只是白忙一场而已,我决心靠自己。”
  “靠自己?”泓理冷笑,张狂的怒气足以烧尽整个办公室。“好伟大的情操啊。请问你要怎么靠自己?一个只有高中毕业的十九岁少女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!”
  “我不需要多好的工作!”她的脸迅速涨红,在他的眼里,她就这么没用?“我只需要一份固定的收入。或许我可以到餐厅打工。”
  “我花了六年的心血培养你,可不是为了让你端什么他妈的盘子!”泓理再也控制不住怒气,大声地咆哮。
  “我就是要端他妈的盘子!”小路也毫不退让。
  平息了近六年的战火终于又在今日点燃,耿青云仍是个旁观者,也仍是和事佬。
  他是造了什么孽,为什么老卡在战场的中央?
  “拜托你们好吗?这是我的办公室,别拆了它,行吗?”
  “对不起,耿大哥。”小路连忙道歉,为自己的鲁莽深感自责。
  “没关系。只要你们放过我的办公室一马,我就感激不尽了。”见泓理铁青的脸色丝毫未好转,耿青云只好幽自己一默。
  “你先担心你自己的工作,再来担心房子吧!要不是你的秘书通知我,我不知道要到哪天才能得知小路回国的事。”
  “宽枉啊,大人。”耿青云连声喊冤。“我前脚才踏进办公室,你后脚就跟著进来;我连电话都来不及拨,你人就到了。”八成是用飞的,哪个正常人能有这种速度?
  “说得可真好听!有拥抱的时间,却没空打电话?”
  哟,吃醋了。耿青云在心底偷偷一笑。但一瞄到泓理那与利刃无异的杀人目光时,他忙端正神情。
  看人吃醋是件趣事,但凶杀案的主角若换成由自己,那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。
  “是是是,都是小的的错。”他连忙认错,谁教小路抱他时不巧被泓理撞见呢?泓理嘴上不说,但他珍惜小路的那份心意,他可明白得很。
  “折腾了一天,小路必走累了,搞不好还有时差的问题呢!你说是不是啊,小路。”
  “对,耿大哥说得没错,我好累又好困。”小路十分合作的配合著耿青云的暗示。她的确累了,不仅是因为长途的飞行,更是因为方才的争吵。
  或许她是真的被宠坏了。以前的她不怕战斗,可是现在的她却害怕和泓理争吵,因为她已经习惯他的温柔,一点也不想恢复过去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  “那就先回家。”泓理暂且放过她。他也十分痛恨和她争论,他已经习惯小路的服从,同样不想再回到过去动辄忽眼相对的日子。
  “好!”小路高兴得几乎跳起来,她已经五年不曾回过家了——那个位于阳明山区的家。
  “先别高兴得太早,小女孩。我要问的事还没完。”泓理冷冷的朝小路的背后丢下这一句,让小路的心霎时凉了半截。
  她早该想到泓理不会这么轻易就绕过她。
  但她不在乎,因为她要回家了!
  回泓理和她的家。
  “该死!”泓理低低地诅咒一声,并重重地吐出一口烟。
  他的心情很糟。他并未料到小路会突然回国,而那几乎整垮了他的意志力。
  逃避了五年,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心中难以遏止的欲望。
  是的,他爱小路,爱得很深,爱得令他心慌意乱。
  这份不该产生的爱恋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呢?是从六年前的那天午后,还是床畔惊梦的夜晚?
  或许都有吧!从她赌气决定喊他为“小爸爸”的那一刻开始,就注定了彼此的无法交集。
  明知如此,为何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对她心动?他问自己,同时也责备自己。
  泓理放任自己的思绪飘回到六年前的那个午后,一个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下午。
  那天艳阳高照,当空的烈日和骤升的气温使得每个人都心浮气躁,犹如他濒临爆发的脾气。
  “麻烦你再讲一次,柯老师。恐怕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。”
  书房内,泓理努力按捺住奔腾欲出的怒气,面无表情的看著和他面对面的家庭教师。就他耳朵传来的讯息告诉他,这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正打算走人。而且很不幸地,这已经是他所聘用的第六位老师。
  三个星期内赶走六位家庭教师,这小鬼是打算破金氏纪录吗?
  “很抱歉,叶先生。”柯老师顶著一张无奈的脸孔,满怀歉意的看著泓理。“我打算教到今天为止,现在就向您辞职。”
  六天!仅仅六天!这还是最长的一位。
  泓理深吸了”口气,打算听听小路又干了什么好事,惹得脾气颇佳的柯老师气到非走人不可。
  “她这次又做了什么好事……是撕课本还是……”
  “都不是!”柯老师的反应激烈。“是她故意把注音并错!”她伸手拿起书桌上的原子笔写了几个拼音,全都是不堪入耳的低级语言。
  “而且她还用这些话形容我!”柯老师泣诉著小路的罪行。“我无法说出我有多难过。
  我也知道叶先生重金礼聘我的目的就是教好小姐,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一个学生对老师的不尊重,所以——”
  “我了解你的感觉,柯老师。”可怜的女教师显然即将泪洒书房,他得赶快制止。“以你的资历来说,要你教小路是太委屈你了。不过你放心,薪水我会照算的。”照他这种散财方法,他很快就得宣告破产。
  柯老师闻言明显的松了一口气,庆幸没有白做六天工。她倏地站起身,伸出手和泓理握手道别。
  “其实您也别太责怪她,毕竟一下子要装进六年的知识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事,更何况她才十三岁。”
  “我会记住你的话。”泓理礼貌的说,带著僵硬的笑容目送柯老师离去。
  他要杀了那小鬼!从他心软收容她的那一刻开始,她就不停地惹麻烦,吵得他无法办正事。
  原本以为请来了柯老师就没问题,没想到不过才六天的光景,她又犯下“骂老师脏话”这种劣行。
  十三岁?够大了!大到足以气走六位家庭教师。
  他也受够了!这三个星期来,他几乎无一宁日,每天都有人在他耳边报告他所收容的小可怜又干了什么好事。
  她哪是小可怜,说小恶魔还差不多!三天两头惹出一堆麻烦,让他每每必须丢下公司的业务,火速赶回家为她处理善后。
  几次恶作剧倒也罢了,现在竟然还骂老师脏话!她大字不认得几个,注音倒是一流,竟连台语的脏话也拼得出来。
  他今天要是不好好修理这个小鬼,他就不姓叶!
  “范羽路!你给我出来!”泓理的怒气简直快把屋顶给掀了。
  躲在冰箱旁大啃鸡腿的小路被他这声惊天动地的大吼,吓得连鸡骨头都差点吞进去。
  杀人鲸发威了!小路几乎想躲进冰箱。她是因为很想见他,才会想尽办法惹他生气;否则他忙得要死,哪有空理她?
  可是……惹到接起漫天海浪可就大大不妙了。小路当机立断,打开冰箱就想往里头塞,却让泓理连个正著。
  “塞冰箱?啃鸡腿?”泓理一把握住小路正拿著鸡骨头的右手,无法置信的看著她的可笑动作。她当自己是什么,食物吗?就算是逃难,也没人会将自己塞进冰箱。
  “你……你要不要也吃一点?”小路困难的咽下口水,顺著他冷冽的目光,才发现到手中的鸡肉早没了,只剩下鸡骨头。
  “呃……冰箱里还有……”真要命,这好像是最后一只了。
  “不用了,谢谢你。”他礼貌的致谢。“刚刚柯老师丢给我一份辞呈。你最好有个很好的理由,解释你为什么用脏话骂人,否则我保证你的下场就跟你手上这只鸡腿一样!”
  “我……呃……我……”在泓理杀人的目光下,她连辩解的胆也没了。
  “我只是……只是不喜欢她!”想了老半天,小路绪于挤出一个她自认很好的理由。
  “只是不喜欢她?!”泓理的笑容犹如十二月的寒霜。“不喜欢她就可以用脏话骂人,要是哪天你看人不顺眼,岂不要拿刀砍人了?”老天,他竟捡了个女恶霸!
  “我才不会!”她连声否认。
  “不会?”他嫌恶的问道,无法忽视握在手中的油腻小手,硬是将她拖往流理台洗个乾净。
  “你干什么?”小路尖叫出声。面对著泓理赵俊的面孔,她忍不住要脸红心跳。自从被他收养以来,这还是她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哩。
  泓理不理她,迳自为她的小手涂上肥皂。他很怕自己会按捺不住,拿起菜刀终结掉她。
  为什么她就不能乖1点?为什么老爱跟他唱反调?他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了解,学召知识对一个人的人生很重要?
  突然间,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。
  荒谬,但可能有效。
  耿青云要是知道他竟效法苏利文老师教导海伦·凯勒的精神,不知道会不会捧腹大笑中,一定会!但他没精神去想那么多,他可没空一天到晚往家里跑,就只为了收拾小鬼所惹出来的麻烦。
  涂完了肥皂之后,他打开水龙头,但并不急著为她冲水。
  “你……你干嘛捉著我的手不放?”他的手掌好大、好舒服。只是,单单这样面对他就已让她的”颗心狂奔不已,更何况他的体温还一官刺激著她的神经末梢。
  泓理并不答话,因为他开始觉得燥热了起来。
  奇怪,她何时变得这么漂亮?为何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,她就有如此大的变化?
  经过两个月的拼命进补,小路不再骨瘦如柴,身材渐渐丰满,而原本瘦削的脸颊也变成苹果般的圆润。
  他并不是没见过美人,只是从小路身上所流露出的气息,在在宣告著她日后将会成长为一个融合了清纯与狂野的娇艳女子……
  该死!他到底在干什么?他是她的小爸爸啊,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女儿有著亲情以外的幻想?
  “小爸爸?”小路细嫩的嗓音再次提醒他这个事实。
  “告诉我,这是什么?”泓理的大手包握著她的,和她一起冲水。
  “水呀。”小爸爸的问题好奇怪。
  “的确是水,泓理关上水龙头并放开她。“你把这个字写给我看,柯老师应该教过你吧?”
  水……那中年女人好像曾经教过她,但她忘了怎么写。老实说,三个星期换了六个老师,她只记得最基本的注音符号而已。
  小路支吾了半天,最后终于投降,使出看家本领注音。
  泓理不带情绪的念出小路用水写在流理台上的拼音。看著逐渐流失的水滴,他觉得自己的耐心也跟著流逝。
  这是国文中最简单的方块字之一,而她连写都不会写。
  是他欠她的吧!台湾有两千一百万人口,他们却偏偏相遇了。
  既然苏利文老师做得到,他叶泓理应该也没问题;至少小路没失明!
  他叹口气拉著小路坐在餐桌前,在纸上写下“水”字给她看。
  “这……这是什么宇?”她好像见过。
  “这个字就叫水。”
  “哦。”
  “哦?”见她”点羞愧之色也没有,泓理不禁捉狂。“给我过来!”他一把捉住她的右手往流理台拖去,打开水龙头,淅沥哗啦落下的水柱家极了他奔腾的怒气。
  “这是水””,给我听清楚了!”他突然伸手至水柱下撩拨,溅起的水花喷得站在流理台前的两人浑身狼狈。
  “你——”*“闭嘴!”泓理咆哮著,这是我们日常生活每天都要用到的水,英文叫water!”
  哇……哇……哇什么?小路还来不及接收搞得她一身湿的英文单字,就被泓理飞快的又带到冰箱前。
  “这是你平时最爱跑的地方;国语中叫*冰箱*,英文叫refrlerrator!”
  力一X……她还来不及在脑中注音完,赫然发现自己又被拖往冷气机前,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仿佛也在嘲笑她的无知。
  “这是冷气机,你最爱的东西。英文叫air conditioner!”
  *儿?早……这又是什么?小路烦得想大叫。小爸爸没事拉著她看东看西做什么?而且他说错了一件事,冰箱、冷气机才不是她的最爱,她的最爱是……看他。
  “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啊。”
  “知道?”泓理冷笑。“那你写出来给我看。一天到晚开冰箱,至少要对你所使用的器具有点敬意吧。”
  “写……”她的脸上猛然染上红晕,更添增了属于少女的独特气息。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  她伸手又要写注音。
  “不准写注音!”他断然挥掉她的手。
  “小路,你听我说。”泓理握住她的双肩,表情认真。“这个社会上充斥著文字与知识,你必须去看,必须去学习,你不能永远只会用注音。我现在能供给你最好的师资与学习环境,可是我无法帮你念书,无法代替你学习,你必须靠自己!”他停下来换口气。真该死,小路惊惧的眼神仿佛他是只专吃小羊的大野狼。
  “好吗?小路。你能了解我的意思吗?”再不行,他也没辙了。
  面对著泓理超认真的眼神和愈压愈低的脸,小路的心中仿佛正慢慢开启一扇门。
  她并不是个笨蛋,那些老师所教的东西她也不是全然不懂。只是,每当那些家庭老师教她的时候,小爸爸就不理她了。
  她明白自己任性、不知感恩,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看小爸爸”眼啊,即使是他狂怒的表情也好。
  可是,照这个情况看来,她恐怕是任性过了头,再道么不知死活下去,小爸爸很可能会把她一脚踹出门,这么一来,她就永远无法再见到他了。
  “我懂。”她柔顺的点头,决心好好学习一切知识。
  泓理始终悬著的一颗心造才放下来。海伦·凯勒终于妥协,他这个苏利文老师总算没白当。
  “你懂就好。”
  也是从那个“海伦·凯勒传”重新演出的下午开始,他们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变。
  决心改头换面的小路认真起来是颇吓人的。她咬牙从国小课程学起,在他重金礼聘的各科名师教导之下,她很快地将原本需要六个寒暑才能念完的课程,仅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全塞进了脑子里。
  不仅如此,就连她桀惊不驯的个性也做了大幅度修改。
  往日叛逆的小路似乎正慢慢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乖巧听话的美丽少女。
  相对地,以往总是大吼大叫的泓理也不需再压抑自己的怒气,因为小路已慢慢蜕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女孩。
  仿佛想报答他的恩情,小路变得非常听话,尽力去遵从、学习他所要求的一切。在欣喜她变得如此乖巧之际,泓理的心中竟潜藏著一股无法解释的遗憾。他不了解那份遗憾究竟是什么,只知道那感觉在小路日渐温和的眼神之下,偶尔会冒出来干扰他的思绪,尤其在下著大雨的午夜。
  她似乎很怕打雷,更怕暴风雨,在天气恶劣的夜里,往往能听到她充满惧意的惊叫声。
  每当那个时候,他就会撇下一切冲进她的房间拥她人怀,像安抚婴儿般轻轻摇晃著她,直到她在他怀中睡著为止。
  但这个举动却是错误的。日复一日,他发现自己无法漠视内心的骚动。他不该、也不能将小路视为一个毫无关系的异性,她等于是他的女儿。
  可是她毕竟不是,她若真的是,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了。
  陷入回忆的泓理又燃起另一根烟,望著袅袅烟雾,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。
  他不是光源氏,更没想过要进行“源氏计划”,但该死的,他竟有著和源氏相同的欲望。为了避免自己真的成为光源氏第二,他选择了送走小路。
  他舍不得,却不得不这么做。因为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忽视体内澎湃的欲望,和小路渴望的眼神。
  小路的眼底表达出她赤裸裸的欲望,她爱他,也渴望他。而她总是微张的嘴唇,仿佛随时邀请他的探访。他很想,可是他却不能,因为他是她的小爸爸。
  在告诉她决定送她去美国的那一天,小路竟意外的安静,没有大吵大闹,也没有破口大骂。她只是用最哀伤的眼神看著地。
  一个星期后,她便搭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,那年她正十四岁。
  五年了。她去了美国整整五年,而他也想她想了整整五年。在这五年内,他克制自己不要太常去看她,一方面是怕会干扰她的求学,另一方面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扛回家。
  诱惑她是最简单的事,但是他却无法这么无赖。每当午夜梦回时,他都是如此告诫自己——他是她的小爸爸,不能因自己的贪念而毁了她。
  她才十九岁,有大好的前程等著她——如果她能放弃“独立”的傻念头的话。
  “独立”这两个字意味著离开,他绝不会答应!
  在这一刻,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,死握著手中的绳索不动,却怎么也不肯放手。
  静静望著她会带给他痛苦,但若松手放了她,却会令他心碎。
  这就是爱情吗?
 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将泓理自沉思中拉回现实。他不用回头,也知道这脚步声是属于谁的。
  “你又在抽烟了。”小路拿起他手中的烟蒂将之熄灭,蹙起眉心望著他。“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哦。”
  望著清纯有如朝露的小路,泓理没来由的感到一股悸动。
  小路为什么不该是他的?他养她、爱她,给她最好的一切,就是为了培育她成为别人的妻子?
  但他能吗?他能亲手摘掉他视为珍物的蓓蕾,不让她自由吗?
  “小爸爸?”小路轻轻的呼唤,有点为他担心。小爸爸的样子好怪。
  依旧是“小爸爸”。泓理不禁怨恨起当初的坚持。此刻汹涌于他心口的欲念,使他自觉像个龌龊的老头。
  “为什么回来?”他问她也问白自己。她的突然出现,扰乱了他沉寂已久的心湖。
  小爸爸不高兴她回来,不想见到她!这个念头让小路的心头涌起一般酸涩,她费尽力气才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  “我说过我想独立。”她努力让自己的口气跟泓理一样冰冷。
  “我听说了。”泓理冷冷的回答。“你有什么*好理由*需要独立?我饿著你了吗?我每个月汇过去的生活费不够你用吗?你可别告诉我一个月一万美金连塞牙缝都不够!”
  他嘲讽的语调让小路忍不住抬头。当她踏进书房的那一刻起,她就有心理准备泓理可能会不太高兴,可是她没料到他的情绪会这么糟。
  她要的是独立,不是全面战争。
  “你没有饿著我,生活费更是充裕。我一个月顶多花五百美金,剩下的钱我全汇回你的户头了。”
  泓理一听,眼中凶光渐露,这算什么?可否请你进一步说明你这个举动背后所代表的意义?”
  来了……小路深吸一口气,试图找回过去的自己。
  “我没有别的意思,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太多。”尤其是在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之下。
  “不想麻烦我太多?”泓理赚了她”眼,表情冷然。“你不觉得现在才说稍嫌晚了点?
  六年前你就是个麻烦,至今仍然没变。”
  “就是这样我才要独立!”小路难掩激动的喊道。“我已经麻烦你这么多年,现在我长大了,可以找份工作养活我自己!”
  “你可以个屁!”泓理破口大骂。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举动所代表的意义吗?你想和我画清界线,你想回到过去那种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!你以为这个世界是用什么打造的?
  是钱!是权势!没有学历,你*样也得不到。”他渐渐收敛音量,看著小路语重心长地又道:“听我的话,乖乖的回去美国念书,等你毕业之后再来谈独立也不迟。”
  等到那时候你早就儿女成群了,我才不要!小路在心里狂吼。
  或许泓理自己不承认,但她知道,泓理定和她有著相同的感觉,否则也不会硬把她送往美国,逃避彼此之间的吸引力。
  她或许青嫩,但对感情的事1点也不迷糊。她爱泓理,想当“叶太太”,再也不想喊他“小爸爸”。
  建设之前必先破坏!她要效法国父革命的精神,跟他缠斗到底。但在那之前,她必须先破坏掉他们之间的平衡关系,独立不过是个藉口罢了。
  “你这是士大夫观念,现在已经不流行了。”无论他再怎么说,她都决定跨出“破坏”的第一步。
  “你错了,小姐。”泓理好整以暇的反击,话气仍然讥诮,“士大夫观念仍旧大行其道,要不然,你以为为什么还有一大票学子争破头想考进一所理想的学校?相信我,现今的社会仍是学历重于一切。”
  怎么台湾被他讲起来连一点希望也没有?不管如何,她都决心豁出去了。
  “或许你说得没错,但我还是决定独立。”她绝不能妥协。
  “你——”泓理气得眯起双眼,欲爆发的怒气却教小路接下来的一席话给压了下去。
  “你可能已经忘了,但我始终记得。”她执起他的手,“我的名字是你给我的,因为你希望我能慢慢走向*羽化之路*。如今我正慢慢的成熟,但你必须给我机会一个老是躲在庇护之下的孩子是无法羽化的。我的外表或许变了,但骨子里的我仍是当初那个倔强的小孩。”
  是的,她仍是当初那个勇敢的小女孩,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,用无畏的态度和他说话。
  她就要飞了吗?握在手中的空气终究是虚幻。
  泓理对这一切感到无助,却不得不接受。
  因为小路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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