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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


  思嘉躺在甲板上享受着地中海的阳光。
  她戴着大大的太阳眼镜闭目养神,温暖中带有一丝凉意的海风吹拂着,她看起来是那样安详,那样恬适,那样轻松自在。—身雪白的长袖运动外套、长裤,阳光反射下,仿佛她四周幻出一圈花环,令她看来——似真似幻。
  没有人知道她是东方最负盛名的超级巨星,她总用最普通的衣饰来令自己平凡,脸上也没有一丝化妆品,甚至住普通的舱房。
  她刻意令自己平凡,令自己更象这邮船上度假的每一个普通游客。
  今天是圣诞夜。她清楚地记得。
  但是她已远离了家乡,远离了家人,远离了熟悉她的人群,来到这陌生的邮船上。除了庞逸,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,她故意不告诉任何人,包括潘烈。她要把庞逸的事告一段落后再见潘烈。
  她临走之前和庞逸签了离婚书,办完所有手续,她是以叶思嘉,一个单身女人的身份离开的。邮船上的工作人员都叫她叶小姐,是!叶小姐,—个令人轻松愉快的称呼,她现在是叶小姐。
  她先飞到雅典,上了这艘游地中海的邮船。她根本没有选择,这个时候只有这艘船。这并非旅游旺季,虽然气温比东方的冬天温暖些,但也是圣诞了,游子们都在这季节回到家里共叙天伦,地中海的阳光也吸引不了他们——据说这邮轮上只有七成客人。
  思嘉并不介意这些。她选择这邮船的目的是远离人群,甚至不到任何城市里,遇到认识她人的可能性就更少了。在四周全是欧美人的船上,她觉得安全感十足。
  四天后就要离船,接下去的行程她还没计划,可能到瑞士住一阵,她喜欢那儿的清静平和。瑞土之后——或者她该找一个小地方,埋名隐姓——不过不急,还有四天的时间让她慢慢考虑呢!
  她非常满意这邮轮,吃的,住的都很好,工作人员的态度尤其好,她有宾至如归之感。特别是那个留小胡子的船长,很有意大利的风流潇洒。
  船长曾请她同桌晚餐,对她赞美有加,说没见过比她更美、更有气质的东方女性。她深切了解欧洲人的夸张,只不过一笑置之。
  再躺一阵,她坐了起来。是她该去健身房的时间。
  对前面的路虽还没有一定的目标,但今日的生活她仍把握得很好,运动是不可缺少的,即使不是明星,她仍要自己保持得很好。
  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,认识或不认识的都友善,同搭一条船也是缘分。
  在健身房运动了一小时,她回房冲澡,或者——就在房里看看书报吧!全是英文报纸,还有西班牙文的,她看不到任何东方的消息。东方——可有她离开、退出的消息?
  不知道消息怎么说,庞逸夫妇离婚?叶思嘉变心?离开之后,她发觉无论怎么说都无所谓了,她真的不再介意。她已决心退出,别人说什么对她有什么关系呢?就算形象破坏了又如何?她已经不再是那颗超级巨星,以后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。
  平凡女人叶思嘉。她笑起来。做一个平凡人原来如此快乐,那种可以随心所欲的感觉简直太好了,她不必再诸多顾虑,不必再怕东怕西——她做回了自己!
  就是这样,她做回自己,不再戴任何面具——其实她并没有失去自己,是不是?只要除去重重面具,根本用不着找寻!
  潘烈一定知道她离开,她让苏哲转告他,并请他不必追寻,因为她觉得该回去时,她就会回去。而感情——只要是真诚的,它必然还在那儿,是不是?
  她猜不到潘烈会有怎样的反应。这个执着得有点近乎傻的出色男孩子是激烈的,但看不到她人,不知道她的去向,激烈也没用。她要他等——用时间令感情沉淀,使它更醇,他应该做得到的!
  至于庞逸——每想到这名字,心中就多一分尊敬,世上真有这样好,这么慷慨,这么仁慈,这么宽厚的男人?她曾经以为他是假装,是伪善——不,是她错,是她的小心眼儿,他可以说——伟大。
  他放她走,他成全了她。
  歉疚是一定有的,然而走也是必然的路。留下她任谁也不会快乐,属于他们俩的已结束,拖个尾巴——不是他那种人会做的。她感谢他!他会怎样面对记者?怎样宣布这段婚姻的结束?她真的不再担心,但关心,说是与她有关,是吧?
  中午的时候她随便吃了一点东西,然后又回到房里。船上一切都好,就是寂寞。
  她并不想和那些老夫妇们玩纸牌,也不想独坐酒吧喝啤酒,更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。他们的热闹不能减她寂寞丝毫,她何必多此一举。
  在走廊上遇到一个相熟的事务员,记得他说自己是丹麦人。他老远就展开笑容,大声说:
  “好吗?叶小姐。”他的笑容有丝特别,仿佛——思嘉不愿费神去猜,丹麦人的笑容特别与她又有什么关系?
  “很好,谢谢。”思嘉微笑。
  “今夜有派对,特别的,你一定要参加。”那丹麦人站在她面前说。
  “我没有舞伴。”思嘉不置可否,“如果有表演,我一定会去。”
  “船长会来请你。”丹麦人眨眨眼,走开,“日安。”
  船长?!那看来风流潇洒的意大利人可真有心?
  思嘉并不在意,反正寂寞,就随船长参加派对吧!她可不想船上的人当她是“古怪害羞的东方老处女”。
  黄昏时,船长果然有电话来。
  “今夜我有这荣幸请你做我的舞伴吗?”他在电话里说,“我会在七点正来接你。”
  思嘉觉得好笑,一本正经呢!
  看船长的慎重其事,思嘉只好换上她带来的唯一晚装,是件纯白的简单长裙,在雅典买的。本来她根本没想买,但就怕遇到临时派对,快上船时才随便买的,想不到还真派上用场。
  随便化了淡妆,梳了梳头,已是七点正。
  船长准时得很,门响了,他笑容可构,喜气洋洋地站在那儿,雪白的海军装跟思嘉的白长裙很配呢!
  “所有的人都在等着。”船长说,“你一到,派对就立刻开始。”
  等她?俨然今夜的女主人呢1
  到达会场门口时,那丹麦人扬声大叫,“来了,她来了!”他是否夸张得过分了?思嘉只不过是今夜船长的舞伴!
  立刻,里面传来了音乐,熟悉悦耳的音乐——咦?!怎么回事?结婚进行曲?开什么玩笑?思嘉惊异地转头望船长,他已带她走了进去,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声,已看见站在前面的男人。
  那个男人穿着西装,高大、英浚、出色,古铜色的皮肤仿佛为此地带来大量的阳光。他正紧紧地盯着她,深情而严肃,他——他不是潘烈?!他怎么会在这儿?这,这,这是怎么回事?
  昏乱,迷糊中,船长已把她带到潘烈的面前,并慎重地把她的手交给他。
  “我的神圣任务已经完成,潘烈先生。”船长说。
  “你——”她有点惊惶失措。
  “这是全船上唯一的一枝百合花,我送给你的。”潘烈把花交到她手上,用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,“这代表我的真诚。”
  思嘉觉得太意外,太混乱,思想完全没办法集中起来。四周响起了如雷的掌声,笑声,恭贺声,音乐还在奏——结婚?这是结婚场面,属于——她的?!
  “潘烈——”她叫。
  “请说‘是’,”他深深、深深凝住视线,很明显而强烈地告诉她,他水不再转移,“现在只能说‘是’。”
  “但是——”
  “所有的话留待以后讲,现在请说‘是’!”他用近乎虔诚的声音说。
  她望着那肯定如山岳的眸子,望着那她再也无法在其他地方找到的真诚,望着那几乎漂亮得无懈可击的脸,混乱和迷惑混合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心软,软得就象一脚踏上了一朵云彩,再也抓不到重心,却又心甘情愿地往下沉,往下沉——
  “是。”她轻轻地吐出这个字。
  她觉得身子一紧,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。鲜花、彩带、祝贺声四面八方地涌向她。她只不过轻轻地点点头,幸福就落在她的掌心。
  幸福原本就是虚无飘渺的,在适当的时候,适当的人面前,你张开了手,它就突然来临。
  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。开香槟声伴着音乐,伴着每一张真纯祝福的脸儿,她和潘烈的婚礼,就在这简单仪式中完成。
  或许世上的事不必刻意安排,反会更美丽,更浪漫,也较动人,较难忘,是这样吗?
  她抬头望潘烈,他也正凝望她。他那动人深刻的微笑——她觉得一切都足够了,即使不是永恒,她也曾拥有过。
  “快乐吗?”他悄声问。
  “快乐。你呢?”她反问。
  “几乎快乐得窒息!”他拥紧她,“你已是我妻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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